咸丰三年的艋舺,天幕低垂得仿佛要压垮人间,乌云如泼翻的浓墨般迅速吞噬着天边最后一缕垂死的残阳。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沉闷与令人窒息的燥热,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。顾府那高耸入云的青砖黛瓦,在昏暗得如同鬼域般的天光映衬下,更像一座冰冷而威严的巨大囚笼,将府内所有的喧嚣、浮华与……那些见不得光的阴谋算计,都毫不留情地隔绝在一方狭小的、令人绝望的天地之内。
后院那株几乎遮蔽了半个天际、盘根错节的老榕,在此刻更显得狰狞可怖,如同一个从九幽地狱爬出来的千年树妖。它那虬结如龙爪般粗壮的气根,从漆黑的枝干上密密麻麻地垂落下来,在渐起的、带着血腥味的狂风中微微摇晃,如同无数从地狱深处伸出的、冰冷而贪婪的索命鬼手,在昏暗的光影交错之下,投下幢幢狰狞扭曲的暗影,将那个孤零零地跪在冰冷潮湿的青石板上的瘦弱身影,衬托得愈发的单薄伶仃,愈发的……楚楚可怜,仿佛下一刻,便会被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彻底吞噬,不留下一丝痕迹。
林阿秀,年方十五,本该是含苞待放、娇艳欲滴、享受着世间所有美好的豆蔻年华,却早已被「童养媳」这三个轻飘飘却又重逾千钧的冰冷字眼,生生锁死了所有的生机、所有的期盼、所有的……作为一个「人」最基本的尊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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