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曾向好友半开玩笑地说,如果妳听说我怀孕了,请不要急着恭喜我天赐贵子。无论何时,怀孕与我而言,决不比被车撞还好过。
时至今日,我仍抱持这个想法。直到电影结束,孤挺终究因公事缠身而不得不向我匆匆道别的当下,也抱持着,甚至转为死守着。
昨晚睡前,我喝着闷酒。我秤着缺席的吻别,在心中留下的空洞,并写了一封极尽敷衍之能事的晚安讯息,传给刚忙完的孤挺。触枕即睡。
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梦,梦里有个女人挺着大肚子,躺在手术台上,却咧嘴微笑。
今晨,我望着在冷水中央掀起蒸气的热水柱,茅塞顿开。我认为自己等到了那通长途电话。
怀孕很苦。但蜷缩在超音波里的是娃娃,不是其他陌生人。
生产可能会害我丢了性命。但在梦里的亚马逊河冒险犯难时,我也曾奋不顾身地将娃娃从凯门鳄的血盆大口里救出。现实和梦境能有多大的区别?
生产前后,我的人生都将受小孩限制。我将为了写作以外的事,费力劳心。但我不正曾如此照顾娃娃吗?
娃娃确实值得我义无反顾地付出。
但万一那场梦,只是一通潜意识捏造的诈骗电话呢?
我隔着北投温泉博物馆的玻璃格子窗户,凝视突破洗石子白砖的榕树根。
树根恍如自杯缘漫溢而出的卡布奇诺,滴滴点点流入石砖。看似活泼灵动,一瞬万千。但谁知道,此时树根的原子,会不会八辈子都是树根的原子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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