其实很容易，很容易罢。只消在会审公廨的公堂上出具一张医学证明，向世人昭示她是个女子，谣言便会不攻自破。出具女人证明以后，她与花袭人就不再是恩客与妓女，她也可以将报纸文章中的“红杏窥墙”、“污友人妻”一类污名涤净，她们或变成深闺密友，绝佳的结局。

周祉辰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，只是镇日将自己锁在房中吸烟，听对过妓女夜里又唱了什幺戏码，倒是比去共舞台、丹桂之类的剧院更能收获一些乐趣。惜十一月天渐渐冷下来，对过的生意不是很好，笙箫声已歇七八日，没了笛声，周祉辰在阴雨天气里犯旧病，换上灰棕色整洁的驳壳领西装，扎好条纹领带，躺在床上恹恹地为自己寻觅一种死法——如她要寻死，是愿意穿一身好衣裳的，只是如此衣着，恐怕到死人家也要当她是男人看，周祉辰又解下领带，脱掉西装、衬衫，对着穿衣镜窥视自己的身体。她年幼时尚未出现而今流行沪上的提倡天乳反对束胸之说，女孩的胸部刚发育就被小衣、马甲紧紧收束，她就那样一直穿小衣到长大，现在反倒习惯拥有这样平坦的胸部，而这般身材又另有一样好处：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心脏的位置。

钨钢笔尖划开胸口皮肉之际，有人敲响她的房门，周祉辰很想就这样胸膛上扎着一支钢笔去开门，却从窗里隐约看出来人是个男子，穿着一身灰西装，像是黄伯惠。以为又有花袭人案子的新消息，她着急地穿上衬衫和西装，慌乱之中拽掉了一粒纽扣，滚落到衣柜底下，最后一身漂亮衣服也变得残缺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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